【炎尘】欠(上篇,药尘视角)

其实打从一开始,药尘心里就门儿清,什么不想每次见了他就磕头作揖,这么烂的借口,他会信他才有鬼!说白了,就是小崽子心里有槛过不去。天性中的正直固然让萧炎能够懂得娘亲为全大义而自尽的苦心孤诣,也明白这笔账要算也应算到那群逼死她的混蛋们头上,而不是算到药尘头上。但无论如何,古文心终究还是为了他药尘死的,哪里就真的能全无芥蒂地喊这一声“师父”了呢?

殊不知,“师父”二字恰恰也是他药尘心头的一把刀。想当年他倾注无数心血,亲手教出的两个徒弟,到头来一个投靠魂殿,弑师背叛,一个却为了保护只剩一抹孤魂沉睡在纳戒里的他,举剑自尽。从此这把刀便在药尘心里扎了根,不能想更不能碰,只能任由它化为噩梦,日日夜夜,永无止境。

看破不说破,既然萧炎不愿拜他为师,那便不拜吧。他顺着那小子的话应承了,合伙也好,什么也好,虚名而已,他并不在乎。横竖说到底这都是他欠他的——对,不需要那臭小子特地说给他听他也知道,自己确实欠他的多了去了。他欠古文心一条命,欠他萧炎一个看着他长大的娘,也欠了他七年的斗之气的供养,还有他这些年为此受的折辱。无论药尘想不想,欠了就是欠了,既然欠了,自当该还。他还不了他一个活着的娘,便只能代替死去的古文心将他悉心教养成材,护他一世平安。他吸了他七年的斗之气,让他从人人羡慕的天才变成谁都可以欺负的废柴,自该还他一个天下第一、万众景仰。于是,功法、斗技、炼药之术、上古宝鼎、乃至自己的骨灵冷火,没有什么是他不舍得给、不能给的,哪怕是他的命,只要小崽子需要,他便为他舍了又有什么难的?

要说怕,他只怕自己做得不够好,没能把萧炎教好,对不起为他舍命的爱徒的托付。

所以,尽管一起头就说好了,教他可以,不拜师也可以,但于教学上,他该打打、该骂骂,小崽子不许顶嘴、不许反抗。但实际上,这么些年来,他虽然也嘲笑过萧炎的笨手笨脚,念叨过他做事不顾后果,也曾被气得一个人坐那喝闷酒不想搭理他,却只动过一次真怒,便是为了萧炎偷摘纳戒私学魂殿功法。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怕,怕萧炎抵不住对力量的渴望,走了韩枫的老路;怕他过不了心魔,沦落在幻境里永远也醒不过来;更怕他扛不过魂殿邪功的侵蚀,枉送了小命。那个时候,他也是真的伤心,只觉得自己一片心血付之东流,到头来,不过换得那孩子一句“我不是你养大的,我是娘生爹养大的!”

说到底,你终究还是恨我,对吧?

但是,萧炎能恨药尘,药尘却没法恨萧炎——本就是他亏欠了他的。是以,即便再如何心灰意冷,他能够任由那孩子几番进纳戒来,绕着凉亭喊了他一遍又一遍,也不肯再现身见他,却没办法真的扔下他不管。

察觉戾气开始反噬本主的时候,药尘只是叹了口气,然后凭借自己的灵魂之力,找到了萧炎的命灯。

豆大的一簇火苗,恹恹地在灯座里燃烧着,时不时地还被风吹得乱晃,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。却在药尘伸出手将触未触之际,自动自发地靠了过来,如有意识般地绕在药尘的指尖上,甚是依恋乖觉的模样。

“呿,本尊也像你这般乖巧就好了。”药尘勾着指尖逗逗那小小的火苗,摇摇头,嘴角牵起一抹苦笑。

护命灯这件事,普通人要做,千难万难,却难不倒他药尘。

戾气所化的飓风被引渡到纳戒里,顿时砂尘满天,花散树折,连那方四角凉亭都抵不住这不间断的摧折,终于倒塌风化。

那时的药尘端坐在他以萧炎内心的正直与坚守所筑起的木屋里,双手拢着那盏飘摇的灯火,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。即便手上出现第一道血痕的时候,他也只是撇了撇嘴——不就是耗费魂力吗?反正他也只剩这个可以抵偿的了。只希望在自己耗尽之前,那小子能平安度过这个魔境天劫,坚守本心,不坠魔道,那即使自己魂飞魄散,也总算对得起他萧炎,对得起为他舍了性命的古文心了。

然后,他听到幻境里的萧炎说,我恨药尘。

很多年后,再回忆起这段过往,药尘发现,自己与萧炎之间的转折就是在那一刻了。

他从前一直都觉得萧炎是恨他的,哪怕不是像恨云山、雁洛天那种。他理解这个,真的。他也曾说过,若是萧炎实在气不平,可以把纳戒扔到任何他满意的地方。但他从未想到,有朝一日亲耳听到萧炎说恨他,是为了这样的缘由。

“我恨他明知我是为了救人才学的离魂术,还不听我的解释就要杀我。”

一直护着命灯的手抖了抖,药尘觉得,那是自己有生以来,最哭笑不得的一次。

呼啸的飓风渐渐开始减弱,直到战胜心魔的萧炎终于找到了木屋。看着那个已经由少年长成青年的人低着头撩起衣摆,恭恭敬敬地在自己面前跪下认错,药尘终于小小地叹了口气。

他在那双笔直望着自己的澄澈眼睛里,看到了惊讶、欣喜、激动、无措、内疚、难过、委屈,却唯独没有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怨恨。那个之前还梗着脖子跟他叫板,嚷嚷着说我不是你养大的人,看到那些血痕的时候却难过的几乎要掉下眼泪来。他不关心那盏维系自己生死的命灯是亮着还是灭了,却一直盯着药尘藏进广袖下的手,哑着嗓音说“我就知道是你在替我受罪”,说“是我对不起你”。

药尘低着头半响,再抬头的时候,他朝面前那个满脸愧疚满眼心疼地望着自己的青年笑着扬扬眉:“你能守住善意,这么快就突破魔境天劫,我很欣慰。为你受这点伤,值得!”

也是从那天起,药尘那不间断的噩梦终于停了下来。

那一日,那一刻,勘破心魔走出来的,又岂止是萧炎一个人。

后来的日子里,药尘依旧会内疚,他的爱徒为自己而死,九岁的孩子目睹自己的娘亲被逼死,那是他永远无法忘却的伤痛。

但他为萧炎做的一切,却不再是因为亏欠,而是因为值得——那样的眼神,已足够自己为他倾尽一切了。

 

我的骨灵冷火你什么时候还给我?

那本来就是你答应要给我的!

都是你咎由自取!

对于韩枫那些歇斯底里的指责,药尘充耳不闻,冷笑以对,只在他拿萧炎的命要挟的时候,才妥协松口。

“我跟你走。”

“帝陀古玉我也可以交出来。”

没有任何东西是能够跟萧炎的命相提并论的。

懒得再看那张狰狞扭曲的脸,药尘撇过头,望着天空中的某一处,习惯性地噘噘嘴,小小声地抱怨给那个人听:“上辈子欠你的还真多啊。”

他知道他听得到的,无论有没有戴着戒指,无论相隔多远,所以他一定要告诉他:

权当我上辈子欠了你,既是要还,便当拿这一世来抵,生死不悔。

而这辈子你欠我的那个承诺,可不能食言。

你说过的,萧家人一诺千金。我信你!

所以,萧炎,活下去!

我等你成为预言里的那个人,等你来接我回去!

————上篇完————

下次再写个炎帝视角的吧。

这两个人初遇时,一个说,我从不欠人的!一个说,你欠我的多了。

萧炎终于激得药尘答应教他之后却说,我不要拜你为师。哪怕他会对小医仙说,我的师父是天下第一炼药师,会在别人跟前傲娇地说,我的师承你不配问,却从来只对着药尘喊药老,顶多抱大腿的时候按着娘亲的辈分喊师爷爷。

到两人并肩闯魂殿祭坛,生死关头,萧炎说,药老,我还还欠你一个称呼。药尘微笑着回他,虽然你从未拜我为师,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弟子。

最后的最后,即将被韩枫带去魂殿,药尘也只是表情温柔地看着远处,小声说,臭小子,上辈子欠你的还真多啊。

而纳戒外,重伤濒死的炎帝拼尽全身力气,拽着韩枫的裤脚不撒手。一如当初他承诺过的,拼上性命,他也会保护纳戒,保护药尘。

感天动地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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